腦袋裡的小花田

章四 終焉之夜(上)

直到婚宴結束，我回到洞房內，高杉都沒有再出現。

本來就會是這樣了啊。我在期待甚麼呢?我自嘲似的苦笑。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

我機械式地跟著跑完一切的流程。

乖乖的跪坐著，讓巫女替我除穢。喝了毫無味道的新婚酒。聽完誓詞誦讀。然後坐在夫君的旁邊靜默地看完對我來說只是一場鬧劇的婚宴。

為了拖延一點時間，菊在婚宴即將結束、太陽就要消失在地平線的遠端時，就匆匆把我趕回洞房。

反正遲早都要被發現的，這樣做不過是在苟延殘喘而已。

我的世界慢慢陷入黑暗，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什麼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再度被人拉開。

濃濃的酒臭味讓我不悅的皺起眉。

和高杉不同的是，那個人的步伐異常的笨重。一重一輕的腳步聲告訴我他走路搖搖晃晃的。加上一身的酒臭，我不用想就知他一定喝得爛醉。

「終於到手了，傳說中的輝夜姬。」一隻手粗暴的捏住我的下顎，強迫我抬起頭。

明明是一樣的動作，但在我心中卻激不起漣漪。

帶著酒臭的吐息勳的我無法呼吸。

我再次為自己有夜盲症感到慶幸。現在他的樣子一定比早上還要更難看。

第一眼見到他時，我的眼珠差點沒掉出來。

明明身為世家大族源氏的長子，但卻是那副德行。

先不論那裝飾繁複到誇張、一看就知道行動非常不便的服飾，凸出的肚子、不斷搧著扇子的肥短手臂、充滿福相的臉…不管從哪裡看都不向有受過武家嚴格訓練的武士。

我到覺得比較像是被人養起來的一隻豬。

看來武家是真的沒落了啊。

「!!」

對方粗暴地扯開我的衣服。布料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刺耳。

我害怕的緊閉雙眼。

貪婪的大手開始在我身上肆意游移。

討厭的觸感讓我全身僵直。

想要躲卻躲不了。被他壓制在身下的我動彈不得。

「叫幾聲來聽聽啊?啊?」

用力咬住下唇，我發誓我死也不會如他的意

恥辱的淚水不甘的落下。

在這時候，我居然又想起了他。

想起了他吻我的時候。想起了他挺入我的時候。

想起了他一次又一次低聲呼喚我的名字的時候。

唯獨這個身體，我不想被他以外的人碰觸。

「滾…」我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什麼?」

「我叫你滾，你聽不懂人話嗎?肥豬。」

我豁出去般地朝他大吼。

但是換來的卻是一巴掌。

右臉頰傳來如火燒般的疼痛。我也因為衝擊的力道往後摔。

「臭女人，你囂張什麼?」一隻手用力扼住我的頸部，把我從地上拖了起來

「妳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高貴的公主嗎?啊?」像鉗子一般有力的手狠狠勒住我的氣管「妳不過是政治鬥爭中的另一個傀儡而已!」

「現在的妳只是我用來發洩的一個玩具而已」伴隨著叫罵聲，我被重重摔在床鋪上

「看我等一下讓妳叫不出聲來…」

努力掙扎著想吸入空氣的我卻因為失敗換來一串帶有血腥味的猛咳

「哼，那大人您的眼光也還真是差呢，」我用沙啞的聲音對他嘲諷的說「居然挑到二手貨。」

「妳說什麼?!」

「我早就已經不是處女之身了。」我驕傲地抬起頭，冷冷地對他說「怎麼，要親自來檢查一下嗎?」

「妳...!」

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好笑。我忍不住大笑出聲。

在人生的最後居然可以看到這麼可笑的鬧劇，我也認了。

一股力量狠狠地扯起我的長髮。本來固定住頭髮的髮簪落到地面，發出清脆的「框啷」一聲。

「啊…」

我只覺得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我的髮簪掉了。

我朝著聲音的來源伸出手，但是摸了好幾次，都沒有摸到髮簪。

「欸?原來你看不到啊?」他的語氣有些驚訝，不過很快了就恢復回原本的樣子

「可惡的藤原家…居然給我送來一個殘廢…」

不顧他到底說了什麼，我一心一意只想找回我的髮簪。

正當我手足無措地到處尋找時

「妳在找的是這個嗎?」

裸露的背部傳來被什麼東西扎到的刺痛感。

明明知道於事無補，眼睛看不到的我仍然狼狽地四處張望。

「還給我!」我焦急地伸出手，但只是撲了個空。

「剛才的氣勢到哪裡去了啊?」

戲謔的聲音裡混著髮簪的綴飾輕輕碰在一起的清脆響聲。

「快點還給我!」我苦苦哀求道「拜託…」

尊嚴什麼的我不需要。我只想要奪回能讓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你就這麼喜歡這種破髮簪?」

「那才不是什麼破髮簪…」我不甘示弱地說「它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是高杉大人給我的東西啊…那是唯一能夠讓我感受到他還在我身邊的東西。

即便他早就離我而去。

「欸，這樣啊，」他晃了晃那根髮簪「你這麼寶貝它，難道是你情夫送你的嗎?」

「…」被說中了。無法反駁的我只能選擇沉默。

「要還你?可以啊。」

出乎我意料之外，對方很乾脆地答應了。

就在我的腦袋還在試著處理這個對我來說實在太過意外的訊息時

耳邊傳來鏗一聲。接著是什麼物體落到木頭地板上的聲音。

兩聲清脆的碰撞聲。

不會吧…

腦袋裡浮現的是最糟的情況。一邊祈禱著不要變成那樣，我一邊慌張地用手探著前面的地板。

這次終於找到我的髮簪了。

但是握在掌心裡的髮簪短了很多。大概只有原本長度的一半。髮簪也從一隻變成了兩隻。

「混帳…」

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失控了。全身的熱度一下子上升起來。

「我要殺了你!!!」

握著兩根斷掉的髮簪，我朝他撲了過去。舉起雙手，我往預測是頸動脈的地方狠狠刺了下去。

但是對方的動作快了一步。。

劇烈的疼痛感劃過我的雙眼，溫熱的液體從雙眼流出，濃濃的鐵銹味同時刺激著我的鼻腔

耳邊傳來我在本家時聽過無數次的、刀子收回刀鞘的金屬碰撞聲。

早在髮簪被斷成兩截時我就該想到了。他身上帶著刀。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

我徹徹底底的瞎了。

本來握著髮簪的手鬆了開來。髮簪落到了地上，尾端的裝飾摔成了碎片。

和我抱著的那個扭曲的夢一樣，徹徹底底地粉碎。

細小的珠子嘩啦嘩啦地撒了一地。

受到打擊的我搖搖晃晃的後退

像是被人一下子抽乾所有力量似的，我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我再也看不到光了。

比起這個更讓我陷入絕望的是

我永遠不可能看到那個人的臉了。

捂著汩汩流出鮮血的雙眼，我痛到幾乎失去知覺。

我已經分不清楚那個痛到底是被砍瞎的痛還是心碎的痛。

絕望的漩渦無情地吞噬了我。

言語無法形容的感覺如洪水般一來，淹沒了我。

我整個人縮成一團，天真的以為這樣就能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害。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才會抖的這麼厲害。憤怒?悲傷?抑或是恐懼?

臉上沾著的已經分不清楚是血還是淚。

「終於肯乖乖聽話了啊。」

一隻手爬上的我的背部，來來回回的撫摸著我的脊椎

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抵抗了。準確來說，我是已經放棄抵抗了。

「高杉大人…」

高杉大人…高杉大人…高杉大人…

我一次又一次的地念著他的名字，可笑的期盼著這樣他就會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突然，房間的拉門被「唰」的一聲拉開。

帶著血腥味的風灌了進來，吹的燭火一明一滅的。

「把你的豬蹄從我的女人身上拿開。」冷冽的聲音從門口的方向傳來，讓令人窒息的空氣微微振動。

本來還在我背上的手一下子消失了。

「你、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是他今天第一次聽起來如此驚慌「守衛到底在搞什麼!!來人啊!」

「你說的守衛是指這個嗎?」

我聽到兩聲悶響。好像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你!!!你!!!」

夫君老半天都講不出一個句子，只能不斷重複著無意義的單詞。

無視掉他，剛才那個聲音的主人朝我走了過來。

我帶著忐忑不安的心聽著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

要是這只是夢的話那該怎麼辦?

(續)